【詩詞之美】詩人聽蜀琴 陶然得知音

隨州日報

羅山人彈琴 岑參賈島沉醉

唐大歷元年（公元766年），任嘉州（今四川樂山）刺史的岑參有《秋夕聽羅山人彈三峽流泉》一詩：“皤皤岷山老，抱琴鬢蒼然。衫袖拂玉徽，為彈三峽泉?！泵鑼懥艘晃话装l(fā)蒼蒼、超凡脫俗的蜀地琴家，為他彈奏著名琴曲《三峽流泉》的情景。接下來寫道：“此曲彈未半，高堂如空山?！睒非宫F(xiàn)的是一幅壯麗而俊美的山河圖卷。接著是“石林何颼公式，忽在窗戶間。繞指弄嗚咽，青絲激潺湲。演漾怨楚云，虛徐韻秋煙”，從激越的琴音中引出冷峻的石林、潺潺的小溪，那青絲般的流泉從高處瀉下，掛在深澗，那“楚云”、那“秋煙”的景象都在琴韻中。但這樣優(yōu)美、深邃的琴音卻“知音難再逢，惜君方老年。曲終月已落，惆悵東齋眠”。

從岑參上面的這首詩中可以看到，彈琴人是一位蜀地老人，聽琴人是時任嘉州刺史岑參，所引出的壯麗山川，是典型蜀地大自然的真實寫照。其琴曲《三峽流泉》，據(jù)專家考證是唐代傳承的名曲，川味十足，非川莫屬。另外，從詩中描繪的《三峽流泉》琴曲所展示的意境來看，也使我們確認(rèn)蜀派琴曲中的《流水》，是有源可考的。

此外，賈島也曾作過一首《聽羅山人彈易水》的琴詩，具體寫聽琴后留下的印象。

上述兩位詩人都曾在巴蜀生活，并寫下不少歌詠巴蜀的詩，而兩首詩的題中均有“羅山人”，從詩中“岷山”“巫山”等詞判斷，此詩應(yīng)是寫蜀之嘉州琴人無疑。

韋莊的詩《贈峨眉山彈琴李處士》云：“峨眉山下能琴客，似醉似狂人不測。何須見我眼偏青，未見我身頭已白……霓旌絳旆忽相尋，為我尊前橫綠綺。一彈猛雨隨手來，再彈白云連天起。凄凄清清松上風(fēng)，咽咽幽幽隴頭水。吟蜂繞樹去不來，別鶴引雛飛又止。錦麟不動惟側(cè)頭，白馬仰聽空豎耳。廣陵故事無人知，古人不說今人疑。子期子野俱不見，烏啼鬼哭空傷悲。坐中詞客悄無語，簾外月華庭欲舞。為君吟作聽琴歌，為我留名系仙譜。”這首詩描寫了蜀地峨眉山彈琴高手所營造的琴樂意境。這琴境、詩境如此天造地設(shè)般的融合，是琴韻、詩意的流露。一彈狂雨來，再彈雪漫天，那清清的涼風(fēng)，幽幽的江水，忙碌的蜂不去，即飛的鶴也止，麒麟不住地點頭，白馬豎耳靜聽，一幅幅生動而感人的畫面在彈琴者的指下再現(xiàn)。當(dāng)然，只有琴藝高超、對琴樂有很高修養(yǎng)的琴家方能達(dá)到如此境界，所以使得坐中詞客悄聲無語，一直靜聽到月亮高掛在天空。這是詩人以傳神之筆，為我們刻畫出的一幅絕妙的音樂畫卷，也證明峨眉山李處士的琴藝是何等的高超！

韋莊的另一首《聽趙秀才彈琴》詩，也描寫了蜀地琴人琴藝給聽琴者所展示的大千世界：“滿匣冰泉咽又鳴,玉音閑淡入神清。巫山夜雨弦中起，湘水清波指下生。蜂簇野花吟細(xì)韻，蟬移高柳迸殘聲。不便更奏幽蘭曲，卓氏門前月正明?！贝嗽妼懥耸袂傺彭嵥冢袂禀攘λ?。看來韋莊留居蜀地，接觸了不少蜀地琴藝名家，加之他自己也是操琴高手，方能寫出對巴蜀琴藝的深切感悟和理解。

韋莊能以詩歌寫出他對蜀地古琴藝術(shù)深刻的感悟和理解，正如他另外十幾篇蜀中詩一樣，是他對晚唐蜀中這一時期社會相對安定、經(jīng)濟(jì)繁榮、文化興盛的真實體驗和感受的記錄。韋莊在其62歲（公元897年）之時，以左補(bǔ)闕宣諭西川，后任王建掌書記，并終身仕蜀。他初來蜀中，看到這里人心安定，社會承平，比之早已陷入“無地不藩，無藩不叛”的中原戰(zhàn)亂局面，有耳目一新之感，所以，他在《漢州》一詩中說：“北儂初到漢州城，郭邑樓臺觸目驚。松桂影中旌旗色，芰荷風(fēng)里管弦聲?！边@應(yīng)該說是他的心里話了。同時反映出蜀中音樂的盛況，當(dāng)然也包括古琴音樂的演奏盛況。

晚唐另一詩人李宣古在《聽蜀道士琴歌》詩中，寫他遇蜀中一彈琴道士，并大贊其高超的琴藝。他寫道：“至道不可見，正聲難得聞。忽逢羽客抱綠綺，西別峨眉峰頂云……忽揮素爪畫七弦，蒼崖劈裂迸碎泉……”在他筆下，這位老道出神入化的琴技，非同凡響。

此時還有很多寫蜀琴和蜀地斫琴工藝的詩，特別是雷琴斫制技藝的詩文是研究蜀琴的寶貴資料。如：呂溫《詠蜀客石琴枕》、李季蘭《三峽流泉》、李賀《蜀國弦》、章孝標(biāo)《上西川王尚書》、李商隱《蜀桐》、雍裕之《聽彈沉湘》、李昌符《送琴客》、無名氏《錢氏琴》等等。

從上大體知道蜀琴在唐代的興盛狀況了，而且風(fēng)格獨特，自成一派。

兩個著名琴派 吳聲清婉蜀聲峻急

劉永濟(jì)《詠琴》詩中說：“巴人緩疏節(jié)，楚客弄繁絲?！壁w耶利說：“吳聲清婉，若長江廣流，綿延徐逝，有國士之風(fēng)。蜀聲躁急，若激浪奔雷，亦一時之俊快?！边@是我們見到的最早、也是最著名的將巴與楚、蜀與吳之琴派琴風(fēng)相對比的例子。這里的“緩疏節(jié)”與“躁急”代表了兩個琴派琴風(fēng)鮮明的個性特征。

從時代上看趙耶利是唐初人，劉永濟(jì)是晚唐人；從地域上看，趙耶利是以吳蜀琴風(fēng)相比，劉永濟(jì)則以巴楚琴風(fēng)作比。吳即今江蘇一帶，楚即今湖北、湖南一帶，兩者比較，都離不開以蜀聲作例，可見蜀聲在當(dāng)時琴壇上的影響已是跨時代、跨地區(qū)的，反襯出巴蜀琴藝的風(fēng)貌和興盛之勢。

《琴史》記趙耶利（公元563年—公元639年），曹州濟(jì)陰（今山東定陶）人，是隋唐宮中著名琴師，他修訂《胡笳五弄》著錄《幽蘭》卷子本之曲目，《唐書·樂志》中有他所撰《琴敘譜》9卷，《彈琴手勢譜》一卷，《宋書·樂志》中又有他的《彈琴右手法》一卷。日本藤原佐世9世紀(jì)末編撰的《日本國見在書目錄》收錄中國琴書9種，其中也有趙耶利撰《琴法》一卷（另有一無撰者姓名的《彈琴用手法》一卷，疑即著錄在《宋書·樂志》中的《彈琴右手法》）。趙耶利在陳仲儒、智辨等人之后，對古琴記譜法進(jìn)一步作了改進(jìn)，這對后來曹柔創(chuàng)作減字譜有積極的意義。趙耶利在對吳、蜀兩種不同地域、不同風(fēng)格的琴風(fēng)對比后提出其不同的個性特征，這對蜀琴來說，無論在當(dāng)時或今天都是非常重要的。應(yīng)該說在趙耶利的那個時代，中華大地上，古琴琴風(fēng)或琴的流派應(yīng)不止吳、蜀兩支，然而他卻又僅以吳、蜀兩者作評，說明吳、蜀兩地琴風(fēng)具有鮮明的個性特征。對吳、蜀兩種琴風(fēng)的基本區(qū)別，現(xiàn)代琴家的評論結(jié)果是：“表現(xiàn)在速度上，一是徐緩，一是快急；表現(xiàn)在力度上，一是柔婉，一是剛強(qiáng)”，“蜀聲躁急的價值也在于它為吳聲清婉樹立了對立面，從而可以有所比較，‘若急浪奔雷’的演奏風(fēng)格不可缺少，它豐富了琴曲的藝術(shù)表現(xiàn)力，煥發(fā)了作品的青春活力，為絢麗多姿的琴壇增添了色彩。”（引自許健在喻紹澤先生誕辰一百周年紀(jì)念會開幕式上的講話：輝煌的巴蜀琴學(xué)）

另外我們也看到，張大千先生于敦煌臨摹的數(shù)十幅盛唐時期的敦煌壁畫中（藏四川省博物館），也有反映古琴的佳品。

來源：學(xué)習(xí)強(qiáng)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