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樓夢》第二回中的“聞得”和“演說”

寧寧

《紅樓夢》第二回《賈夫人仙逝揚州城 冷子興演說榮國府》，通過賈雨村“聞得”和冷子興“演說”，簡要介紹《紅樓夢》主要人物集中地的賈家——寧國府和榮國府，以及相關(guān)人物的譜系、性格、特點等，讓讀者對《紅樓夢》全書主要人物有一個初步的認(rèn)識和了解。

上一講，我說到《紅樓夢》開卷的首回，曹雪芹用了及其儉省的文字、高超的藝術(shù)手法，寫了一“真”（甄士隱）一“假”（賈雨村）兩個人物命運的轉(zhuǎn)變和浮沉，奠定了全書悲劇的基調(diào)，讓讀者初步理解“假作真時真亦假，無為有處有還無”的深刻寓意。

隨著甄士隱的出家隱遁和賈雨村的時來運轉(zhuǎn)，全書大幕徐徐拉開?！都t樓夢》人物眾多，情節(jié)曲折，曹雪芹在創(chuàng)作的時候，一定在如何塑造人物，構(gòu)思故事，推進(jìn)情節(jié)等方面費了不少腦筋。最后找到了一種簡便而又實用的辦法。那就是，巧妙化用古裝戲曲里人物上場 時“自報家門”的做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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舞臺上，已經(jīng)上場的兩個人，通過喝酒聊天的方式，看似漫不經(jīng)意，卻是作者匠心獨運的布局——通過這二人的“聞得”和“演說”，介紹全書主要人物——賈府核心人物、相關(guān)親戚、家族成員及其關(guān)系。如果不提前“告知”這些，故事情節(jié)不好有序推進(jìn)，主要人物林黛玉進(jìn)賈府就稍顯突兀。

為什么曹雪芹會選定賈雨村和冷子興這兩個人來介紹賈府及其相關(guān)人物呢。我們先看看小說中的賈雨村。

在第一回結(jié)尾處，曹雪芹寫到本地“新太爺?shù)饺巍?。第二回開頭，通過公差傳喚封肅問話,后回答“眾人”疑問——“原來新任太爺姓賈名化，本湖州人氏，曾與女婿舊交，因在我家門首看見嬌杏（僥幸）丫頭買線，只說女婿移住此間，所以來傳?！?br />
承接第一回寫到的賈雨村，看見甄家丫頭，傳訊封肅問話，了解士隱出家和英蓮丟失，討娶丫頭嬌杏等，又通過倒敘手法，介紹賈雨村科舉、仕途之路的升降沉浮。

“原來雨村因那年士隱贈銀之后，他于十六日便起身赴京。大比之期，十分得意，中了進(jìn)士，選入外班，今已升了本縣太爺。雖才干優(yōu)長，未免貪酷，且恃才侮上，那同寅皆側(cè)目而視。不上一年，便被上司參了一本，說他貌似有才，性實狡猾，又題了一兩件徇庇蠹役、交結(jié)鄉(xiāng)紳之事，龍顏大怒，即命革職。那雨村……交代過了公事，將歷年所積的宦囊，并家屬人等，送至原籍安頓妥當(dāng)了，卻自己擔(dān)風(fēng)袖月，游覽天下勝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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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說接著寫：賈雨村“那日偶又游至維揚地方，聞得今年鹽政點的是林如?！薄?br />
從上面這句話中，我們可以看出，曹雪芹是有意通過賈雨村來介紹林如海及其家人，自然就引出了小說主人公之一的林黛玉，也為賈雨村能夠攀附賈府作了鋪墊：作為林黛玉的老師——林如海答謝賈雨村，修書一封給其內(nèi)兄賈政——賈政幫助賈雨村復(fù)職，就顯得比較順理成章。

各位看官，我們需要注意的，是“聞得”一詞，“聞得”就是“聽說”的意思。由“聞得”，我們可以知道，他不認(rèn)識林如海——這個跟賈府關(guān)系密切、后牽動女兒林黛玉命運走向的官員，這從“偶遇兩個舊友認(rèn)得新鹽政”“遂將雨村薦進(jìn)衙門去”給林府作“西席”中可以看出。

由此，我們可以推知，賈雨村這時候跟賈府是不太熟悉或者說是沒有什么交情和往來的。這種寫作上的精心安排，既為突出受了賈府恩惠最后卻恩將仇報的賈雨村的丑惡嘴臉和小人本性，為小說的思想性、批判性“積分”，又為緊接著冷子興出場“演說”賈府人物關(guān)系以及如何走向“蕭索”做了人物角色上的明確分工。

賈雨村“聞得”“維揚地方”的鹽政是林如海，小說就此從賈雨村的視角，來介紹林如海的身份、家世、人丁等情況，引出了林黛玉；而冷子興“演說”榮國府，介紹寧榮二府各色人等，引出全書主要人物，重點介紹了賈寶玉。這可稱得上古典優(yōu)秀長篇章回小說中，從“綱”到“目”，先概括后具體的寫作真經(jīng)。

接著，我們來說說冷子興。小說寫道，賈雨村步入村肆中想要“沽飲三杯”，“剛?cè)胨灵T，只見坐中吃酒之客有一人起身大笑，接了出來，口內(nèi)說：‘奇遇，奇遇！’雨村忙看時，此人是都中古董行中貿(mào)易姓冷號子興的，舊日在都相識。雨村最贊這冷子興是個有作為大本領(lǐng)的人，這子興又借雨村斯文之名，故二人最相投契?！?br />
小說只一句“二人閑談漫飲，敘些別后之事”的簡單交代后，就由賈雨村“近日都中可有新聞沒有？”的發(fā)問，引出冷子興對寧榮二府的介紹——是為全書主要人物及其性格、命運，主要情節(jié)的預(yù)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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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子興“演說”榮國府的內(nèi)容豐富，各位看官可以細(xì)看文本，這里按下不表。我們從“演說”一詞以及演說的內(nèi)容看，演說者冷子興對榮國府是十分熟悉的，可以說是知根知底的人。為什么呢？

首先，他是一位古董商人。商人接觸社會的方方面面，各色人等，奇聞異事，見多識廣，難怪賈雨村一見面就問他都中有何新聞。這是他能夠“演說”榮國府的基礎(chǔ)條件。同時，把賈府中出了賈寶玉這樣的“另類”人物作為所謂的“新聞”，也是曹雪芹有意無意的匠心所在。

其次，他是榮國府王夫人的陪房周瑞家的女婿。在《紅樓夢》第七回中，周瑞家的女兒急匆匆跑到賈府找她母親，其原因是：“你女婿因前兒多喝了點子酒，和人紛爭起來，不知怎么叫人放了一把邪火，說他來歷不明，告到衙門里，要遞解還鄉(xiāng)。所以我來和你老人家商量商量，討個情分。不知求那個可以了事？”周瑞家的卻并不著急，“這算什么大事，忙的這么著，你先家去”。

小說在寫了周瑞家的給林黛玉送花之后，才接著寫到：“原來周瑞家的女婿便是雨村的好友冷子興，近日因賣古董，和人打官司，故叫女人來討情。周瑞家的仗著主子的勢，把這些事也不放在心上，晚上只求求鳳姐便完了。”

正是因為有這么一層關(guān)系，使得冷子興對榮國府的介紹就顯得真實、客觀，甚至“公正”，這是作者曹雪芹需要讓讀者預(yù)先知曉賈府主要人物、親戚及其相互之間的關(guān)系，為后面故事的逐步展開作鋪墊，打基礎(chǔ)。

厥水河的愛

精辟到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