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隨 都 辨
黃 敬 剛
《楚史論叢》 初集載 1984年10月第一版
隨國,在古史中多有記載?!蹲髠?桓公六年》記:“楚武王侵隨?!倍蓬A注:“隨國在今義陽縣。”又《左傳?莊公四年》記楚武王第三次伐隨,“令尹斗祁、莫敖屈重,除道梁溠,營軍臨隨?!倍蓬A注:“梁,橋也。”由此,《水經(jīng)注?涢水篇》云:“溠水又東南,逕隨縣故城西。……莫敖屈重,除道梁溠,軍臨隨都,謂此水也。”酈氏此說一出,隨都在今隨州市西北八十里的溠水東岸就幾成定論了。然而,把文獻記載與考古資料結(jié)合起來考察,此說實尚難成立。
一、從文獻記載看隨都之地望
對文獻記載稍加梳理,可發(fā)現(xiàn)《水經(jīng)注》有關隨都的記載是不確的?!端?jīng)注?涢水篇》記:“溠水又東南,逕隨縣故城西。其水又南,與義井水合。水出隨城南,……下流合溠。溠水又南流,注入涢。……溠水又逕隨縣南,隨城山北,而東南注?!睋?jù)實地考察,溠水發(fā)源于今隨州市西北一百六十里的雞鳴山,中游流經(jīng)唐鎮(zhèn),下游在今隨州市西南二十公里的安居鎮(zhèn)附近合涢水,二水之間未見有義井水出現(xiàn)。(1)此一誤。《水經(jīng)注?溠水條》云:“溠水出隨縣西北黃山。”但是,“今黃山無從考證?!?2)此再誤?!端?jīng)注》說“水入溠”,而《隨州志》則云:“水實出自固城山之陽。……合天河口水,會王家河水歸厲山”,下游在今隨州市西南入涢水。溠、二水斷難相匯。此三誤??梢?,酈氏之所以作出“溠水逕隨縣故城西”的錯斷,是因為他對《左傳》“除道梁溠,營軍臨隨”的誤解。他大概以為,楚武王既然在溠水架橋攻打隨都,則隨都必臨溠水。其實不然。溠水在隨縣安居鎮(zhèn)合涢水,安居鎮(zhèn)僅距今隨州市四十余里,其方位在今隨州市西南,距擂鼓墩一箭之地。若楚軍在安居鎮(zhèn)的溠水合涢水附近架橋,再來攻打隨都,是順理成章的。因此,“除道梁溠,營軍臨隨”不僅不能證明隨都位于溠水附近,相反,它正是隨都在今隨州市區(qū)附近的文獻依據(jù)。
迄今為止,在溠水中上游既未發(fā)現(xiàn)古城遺址,又無與隨有關的文物出土。有人取折衷之說,認為隨都早期應在溠水東岸,后期方在今隨州市附近。這個說法查無實據(jù),亦難成立。
《隨州志》云:“隨城山在南七里,山勢自西而東,山巒疊起,翠嶂屏列,綿亙十里許,環(huán)城南面,屹若崇庸,故以隨城名?!彪S城山顯然因隨城而得名。有關隨城山的記載首見于《水經(jīng)注》,可見至晚隨城山之名在北魏已出 現(xiàn)。隨城山環(huán)隨州城之南,崗嶺接于涢水之濱,使隨州城有山環(huán)水抱之勢,這應為漢東大國——隨國奠都的理想所在。
《括地志?隨州》云:“隨州外城,古隨國城?!薄蹲x史方輿紀要?州域形勢》載:“隨故城在今隨州南。”《春秋大事表?列國都邑表》記:“隨州南有古隨城?!鄙鲜鲋T書所記,皆與酈氏《水經(jīng)注》所指隨都方位迥異。顯而易見,溠水沿岸不曾有隨都,隨都應在今隨州市區(qū)附近。
二、從隨州市周圍古墓的分布看隨都地望
隨州市山縈水回,其間地勢開闊。涢、二水在城南匯合,下注漢水。隨州市西面的擂鼓墩座落在水西岸,東面的義地崗與季梁祠山脊相連,北面的朱家坡崗綿延數(shù)十里,這些地方以隨州城為中心,構(gòu)成古代族墓和邦墓的完整體系。
一九七八年夏,在隨州市水西岸發(fā)掘出戰(zhàn)國早期的擂鼓墩一號墓,出土銅器達七千余件,極大部分鑄有“曾侯乙”銘文字樣,由此可知,墓主人是名叫“乙”的曾侯。所出器物不僅精美絕倫,而且不少器型龐大,既有“九鼎八簋”,又有舉世為之矚目的編鐘,這無疑反映了墓主人生前的地位。曾侯乙墓正位于隨州市西北河岸高地的紅沙巖石頂端,其地可以鳥瞰隨州市全城。從地理位置來看,正與國君墓葬應在國都附近相合。
一九八一年八月,在擂鼓墩曾侯乙墓的西側(cè),又發(fā)現(xiàn)了一座戰(zhàn)國中晚期的墓葬。墓葬形制為土坑豎穴,棺槨雖已腐爛,尚可辨出痕跡。該墓出土了大量青銅器,其中包括一套編鐘和“九鼎八簋”。按周朝的禮制,只有天子能夠享用“九鼎八簋”,諸侯只能用七鼎六簋。擂鼓墩一、二號墓主人身為侯爵,卻用“九鼎八簋”,顯然是僭越。
兩座墓相距僅一百米左右,從隨葬品來看,墓主等級相同,可見該地應為王者墓地。
除擂鼓墩戰(zhàn)國墓地外,在城東的義地崗,也發(fā)現(xiàn)了不少春秋時期的青銅器,這些青銅器幾乎都是墓葬中出土的。在墓地四周,還零星出土有車馬器、青銅禮器等。一九七九年四月,在義地崗附近的季氏祠,清理發(fā)掘出春秋時期的墓葬,其中出土兩件戈皆有銘文:其一為“周王孫季怡孔藏元武、元用戈”;其二為“穆王之子西宮之孫,曾大攻(工)尹季怡之用”。二戈銘文皆有“季怡”二字,當屬人名。季怡是周王孫,無疑為姬姓,任曾國大工尹。
從民間傳說和《隨州志》的記載來看,季氏祠應即季梁祠,其中有季梁墓。季梁其人,見《左傳?桓公六年》:“楚武王伐隨,……漢東之國,隨為大。隨張,必棄小國,小國離,楚之利也。少師侈,請贏師以張之,熊率且比曰:‘季梁在,何益?’”杜預注:“季梁,隨賢臣?!痹鴩蠊ひ锯咕驮诩臼响艚帲鋾r代與季梁在文獻中出現(xiàn)的時代一致,而文獻中未見有關季怡的記載。這至少可以推測:一,季怡與季梁可能為一人,若非一人,亦似有父子關系或祖孫關系。二,季氏祠及義地崗一帶,為隨國早期貴族墓地之一。其地位于隨州市東三里許的涢水東岸,與隨州市西面的擂鼓墩隔城相望。這兩處墓葬區(qū),都不至與隨都相距甚遠。
再看平民墓地。近年以來,文物考古工作者在隨州市北二里許的朱家坡一帶,發(fā)掘清理了一些早到春秋、晚至戰(zhàn)國時期的墓葬。這些墓葬一般都很小,為土坑豎穴,以五花土、青灰泥和白膏泥填充,多為單棺,有的甚至未見葬具。隨葬品中絕大部分為陶器,銅器極少見。由此判斷,這些墓主應為平民。朱家坡在水東岸,隨州市北,與擂鼓墩、季氏祠呈三角相對。按常理,朱家坡平民墓地也應在隨都近郊。
據(jù)《周禮?春官》,族墓有兩種:其一為“公墓”,是國君和貴族的墓地,由冢人掌管;其二為“邦墓”,由墓大夫掌管。上述擂鼓墩、季氏祠及義地崗應為隨國的“公墓”所在,朱家坡則為隨國的“邦墓”所在。這些墓葬的排列和分布與文獻記載相符?!吨芏Y?春官》記:“先王之葬居中,以昭穆為左右。凡諸侯居左右以前,卿大夫居后,各以其族。……凡有功者居前,以爵等為丘封之度,與其樹數(shù)?!苯?jīng)過測量,擂鼓墩一、二號墓的墓穴雖相距一百米有余,但兩者的墓坑開口線卻在一條直線上,這說明墓葬區(qū)是事先規(guī)劃好的?!吨芏Y?春官》云:“令國民族葬而掌其禁令。”鄭玄注:“凡邦中之墓地,萬民所葬地?!边@里所謂“國民”或“萬民”,大體是指有自由身份的“國人”,屬平民的一部分。朱家坡發(fā)現(xiàn)的平民墓地,正反映出“邦墓”的特點。
值得注意的是,在隨州市郊的小北門,發(fā)現(xiàn)一處周代遺址。據(jù)一九五七年文物普查記載,該遺址周長達一千多米。一九八二年,襄陽地區(qū)文物普查隊對該遺址進行了調(diào)查,發(fā)現(xiàn)遺址中有周代遺物。據(jù)了解,解放以來,在隨州市郊的火車站、變電站、小北門等處,均有春秋、戰(zhàn)國銅器發(fā)現(xiàn)。這與《括地志?隨州》:“隨州外城古隨國城”的記載正可互相印證。
隨州市郊兩周時期的遺址,對研究隨都的地望也提供了可靠的依據(jù)。環(huán)城許多崗地墓區(qū)的布局,無不反映出這里是一個古都之所在。
三、從文獻和金文看曾、隨之謎
隨都附近出土了大量曾國銅器,連曾侯之墓也在隨都附近出現(xiàn),如隨和曾是一國,何以有二名?如隨和曾是兩國,何以在一地?這是一個難解的謎。
曾國,史所不載,只見于出土文物。從文獻中考索,有“繒”、“鄫”兩國名,連同出土文物中的曾國,兩周時就似乎有三個讀音為“曾”的國了?!秶Z?鄭語》記:“桓公為司徒,……當成周者,南有荊、蠻、申、呂、應、鄧、陳、蔡、隨、唐……,非親則頑,不可入也?!?、繒、西戎方強,王室方騷,……若伐申,而繒與西戎會以伐周,周不守矣。……”這里的繒從“系”,與隨國在文獻中同時出現(xiàn),與出土銅器銘文所記的曾國不能混同??暈殒π?,而曾是姬姓?!秶Z?晉語》記:“申人、鄫人召西戎以伐周,周于是乎亡?!表f昭注:“鄫,姒姓,禹后也??曌钟肿鬣??!薄墩f文?邑部》說:“鄫,姒姓國,在東海;從邑,曾聲。”上述“繒”、“鄫”皆為姒姓,應與地下出土銅器之“曾”無涉。
有“曾”字銘文的銅器,不僅在隨縣境內(nèi)出現(xiàn),而且?guī)缀跻噪S州市為軸心向四周伸延,西起襄陽,東到孝感,北自新野,南抵京山,均有所見。主要有曾侯仲子父鼎,曾子仲鼎,(3)曾侯白戈,(4)曾姬無壺,,曾戈,曾子原簠,曾伯文,曾仲大父蛕,(5)曾大工尹戈,曾侯乙鐘镈等。從有“曾”字銘文銅器的主人的爵位來看,曾侯乙居首位,應即曾國君主。既然曾國君主之墓,竟在文獻中的隨地發(fā)現(xiàn),那么,把曾、隨理解為同時并存的兩國似乎不大合適。
有人因曾是姒姓、隨是姬姓,而否認曾、隨合一說。其實,這是由于沒有把出土銅器中的“曾”同文獻記載中“鄫”、“繒”區(qū)分開來。曾實為姬姓,出土銅器可資證明。如前引“曾姬無壺”,“曾姬”連稱;而“周王孫季怡孔藏元武、元用戈”和“穆王之子西宮之孫,曾大工尹季怡之用戈”,都說季怡為周王后裔,周為姬姓,為周王之孫的曾國大工尹當非姬姓莫屬??梢姡?、隨同為姬姓。李學勤同志首倡“曾隨合一”說,是頗有見地的。(6)
一國二名,古代不乏其例。如河南南陽附近的呂又稱為甫,山東安邱的州又稱淳于。同樣,隨又稱曾也未嘗不可。
前文曾述及曾季怡墓出現(xiàn)的地點與文獻所記隨季梁墓地點在方位上的重合,不失為曾、隨同國異名的佐證。
四、從四鄰小國的地望看隨國的疆域和都城
《左傳?桓公十一年》記:“鄖人軍于蒲騷,將于隨、絞、州、蓼伐楚,……遂敗鄖師于蒲騷,卒盟而還?!倍蓬A注:“鄖國,在江夏云杜縣東南。……隨、絞、州、蓼五國名。”關于鄖、隨、絞、州、蓼五國之地望,《春秋大事表?列國疆域》云:“鄖不知何年滅于楚;今鄖陽縣西北為絞國;州不知何年滅于楚?!卑?,蓼國,據(jù)杜預注在義陽棘陽縣東南湖陽城,即今河南南陽唐縣南八十里。以隨國為中心的其余四國之間距離較近,表明隨國疆域在其中是首屈一指的,此即所謂“漢東之國隨為大?!痹陔S國周圍還有另外一些小國。《讀史方輿紀要?州域形勢》云:“‘榖,今湖廣襄陽府谷城縣西北七里故谷城,是桓公七年‘榖伯來朝’;貳,在隨州應山縣;軫,在德安府應城縣西,桓公十一年‘楚屈瑕將盟貳、軫’;羅,今襄陽府縣城東北二十五里,有羅川城?!睆纳鲜鲇涊d推測,隨國疆域大致東南到今應山,西南達今京山、鐘祥,西近今宜城。隨國與周圍姬姓國的關系十分密切,所以,盡管“天下之勢盡在楚矣”,但楚國對隨國還是不敢輕舉妄動。從文獻中所見楚人對隨人用“侵”、“襲”等詞,表明隨國力量雄厚。直到楚武王親征隨國時,才用“伐”字,可是楚武王也在這次死于軍中??傊K楚武王之世,隨國一直處于鼎盛時期。
考察唐國和厲國的地望,也有助于了解隨國的疆域和都城。
唐為姬姓國,當與隨國過從甚密。不然,不會在隨國腋下生存如此之久。唐國的地望,見于《春秋大事表?列國疆域》:“定五年滅唐,今湖廣德安府隨州西北八十里有唐鎮(zhèn)為唐國地。”按,唐鎮(zhèn)正處溠水中游,但尚無地下實物為證。是否可以作這樣的推測:春秋晚期以前唐國在與唐鎮(zhèn)相隔不遠的河南唐河縣一帶,至春秋晚期被楚滅后,余部才遷徙到隨縣唐鎮(zhèn),仰仗隨國過日子。
先秦時期可能有兩個厲國?!蹲髠?僖公十五年》記:“齊師、曹師伐厲?!薄蹲x史方輿紀要?州域形勢》云:“齊,自今山東青州府以西至濟南東昌之間;曹,今山東曹州以南即曹地也;厲,在今隨縣境內(nèi)厲山即厲國?!饼R、曹兩國皆在今山東境內(nèi)已成定論,這就未免與厲國之地望牴牾了。厲山距隨州市僅四十里,正處在水西岸,是傳說中神農(nóng)氏誕生之地,與山東相距甚遠,且其間還有許多小國。由此看來,可能當時在齊、曹附近也有一個厲國,不然,齊曹之師豈不要越過別的國家而勞師遠襲江、漢間隨國卵翼之下的厲國嗎?而這顯然是不大可能的。
那么,厲國是否先在齊、曹附近,后來被迫遷到厲山呢?這也很難說。因為在隨國、唐國附近很早就有一個厲國。北宋末年,湖北孝感出土的一組西周時期的銅器銘文中,記載了周昭王南征的路線,其中經(jīng)唐國、厲國和曾(隨)國,這個厲國應為今厲山之厲國。
結(jié)合唐、厲、隨三國之方位分析,可以進一步判定隨都之地望在今隨州市區(qū)應大致不誤。
從隨縣境內(nèi)出土銅器的地點來看,商周至春秋時期一般在涢水、均水兩岸出現(xiàn),未見溠水、水流域有銅器出土。這表明:隨國在前期是沿涢水向上游和下游發(fā)展的。
注 釋:
(1)(2)《隨州志》,始纂于明成化十三年(公元1477年)。今引自清同治八年增修本。
(3)程欣人:《隨縣涢陽出土楚、曾、息青銅器》,《江漢考古》1980年第1期。
(4)田海峰:《棗陽縣出土曾國青銅器》,《江漢考古》1983年第3期。
(5)程欣人:《隨縣涢陽出土楚、曾、息青銅器》,《江漢考古》1980年第1期。
(6)李學勤:《曾國之謎》,《光明日報》1978年10月4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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